- - 外公- -
最近身邊親人相繼過世,所以常常突然感傷起來,常常腦海首先浮現的就是我的阿公。
我外公在我小學一年級就過世,他過世那幾天我還是有些印象,媽媽、阿姨、姨婆們圍在我外婆的身邊一起啜泣,那時還不是很熟悉死亡,天真的問媽媽妳們在做什麼?結果我外婆粗魯的抓著我手臂,掐了好幾下我的大腿肉要把我弄哭,說:「妳阿公過世了,妳怎麼沒哭?」外婆是個強悍的女人,但毎每想起或提起外公,還是止不住她的女人淚,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不能提起「外公」這兩個字。
外婆去年也過世了,在小舅家服喪時,阿姨們突然聊起了外公,然後,不知道為什麼,我說出了一件我不曾提起的兒時往事,讓阿姨和我媽聽到都很訝異的看著我。因為我爸媽是鄰居,青梅竹馬的他們結婚後,我只要走到對面就可以到另一個阿公家。
某天下雨天,哥哥想去對面外公家玩,我跟哥哥撐著傘到對面,回來時,一陣強風將雨傘支架吹倒,於是我們還是淋著大雨在街上嘻鬧著,還沒走回家,外公將我們拉了過來,但他最先喝斥的不是身為長子的哥哥,而是我,罵著我說:『妳要怎樣沒關係,不要害死你哥!】然後拉著哥哥去洗熱水澡,而我則難過的自己走回房間默默的哭了起來 。
聽我說這件往事的大姨,走了過來像似要安慰我,跟我說:『外公其實也很疼妳啊,做了秋千給妳玩』。我說那是給哥哥的,外公第一個抱上去玩的是哥哥,外公不曾抱過我。長大後才發覺自己的心情很酸,我又下了一句:『只有外婆是真的愛我,只有外婆會帶我出去玩。』
媽媽問我為什麼從來沒跟她說過這件事,我說因為每次提到外公,外婆就會哭,所以從來沒提起過這件事。我為什麼會一直記得,是因為哥哥曾提起自己最愛的是外公,因為外公很疼他,那時候已經長大了一點,才明白了我當時心裡原來很受傷,頓時也明白,什麼叫『重男輕女』。
- -祖父- -
祖父跟外公比起來,對我是比較疼愛一點,因為祖父是個憨厚的老實人,他過世的時候,我所有的姑姑在悼念時都說他真的是最無比善良的爸爸。
阿公有台紅色的金旺機車,前面加裝了小座椅,常常就載著孫子們去巡漁池,若漁池有放乾水,會把我們衣服脫掉,帶我們下去摸蛤仔跟玩泥巴,載回家時,媽媽常常傻眼的看著我們,小聲叨念著:「又把小孩弄成這樣…」因為我們全身都是泥巴,連頭髮也有結塊的泥土,然後阿公叫我們進到大鐵盆裡洗身體,他會裝起水管往我們身上噴,像在洗車一樣,我媽都會接過來繼續幫我們搓洗,小時候都覺得這樣是在玩,很開心。
但他生氣時也很可怕,阿姨或姨婆送給我的洋娃娃,在我跟妹妹爭奪娃娃吵架時,阿公曾暴燥起來,搶走我們的娃娃,然後撕爛成一堆綿花散在地上,媽媽看到時,第一次跟阿公吵,她認為做的太過份,但後來也是默默的把爛成一團的娃娃揀起,不捨的將娃娃丟到垃圾筒。
長大後,媽媽也常常說這些往事,小時候這些玩具都是阿姨或姨婆送給我們的禮物,但收到沒多久都會被我阿公給破壞掉,因為不喜歡聽到小孩吵架和哭鬧,還有幾台三輪車也是收到後隔天就被丟掉,理由是騎在路上危險,感覺的出來媽媽對這件事很介意,因為玩具是她的姐妹花她們辛苦錢送的,在沒有告知的狀況下直接破壞或丟掉,讓她覺得很不被尊重。
阿公的故事也大部份是從我母親那裡聽來的,雖然有時候很氣阿公,但媽媽還是很敬佩他,說因為阿公生的孩子多,男丁也多,所以很年輕的時候,就放手讓爸爸和兄弟們接管船去海上捕魚、養蚵,自己就閒閒的騎車去巡池、餵魚,說來也是個大地主,每個兄弟都有分到地,連幾個大的孫子都有,魚池也好幾座,過世前就已經抽籤分好,爸爸運氣好,抽到一農地、一漁池,我爸在我現在這個年紀時,已經蓋了自己的家,第一次搬到外面住,才知道我老家算是豪宅了,
阿公因癌症和心血管疾病在幾年前過世,服喪時,聽媽媽說阿公真的是老實人,之前有位信用不好的村人想借錢,債主叫那人問阿公當他擔保人才願意借,結果那人真的來拜託阿公,阿公也真的同意當擔保人,結果那人最後還是不還錢,由阿公替那人還了百萬債務,媽媽說這世上很難再找到像阿公這樣的老好人,所以我們家看不到爭奪財產的戲碼,可能他的孩子們也繼承了一點他的善,我二姑在悼念她的爸爸時,不斷的說爸爸有多善良、有多老實,身為他的孩子很幸福。
長大後,我還是喜歡找阿公聊天撒嬌,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很可愛,喜歡看日本摔角節目,因為他覺得很有趣,尤其看到女生摔角眼睛都亮起來了。
有次他摸摸我的手,問我為什麼我的手那麼白嫩?我說一直都這樣,阿公嘆氣的說一看就知道我沒在工作,他指的工作是指勞力活,我問他比較喜歡白嫩還是粗皮的手,阿公不客氣的說:『粗皮的,妳這種不行』。那時真的笑的很開心,覺得阿公真可愛,一般家長都不希望孩子以後做粗工、體力活,但阿公心裡可不這麼想,他倒是認為他把孩子們訓練的很好,十幾歲就能獨當一面的做自己的事業,覺得爸媽太寵我們小孩了。
真的很想念他,不過最近偶爾會在我爸身上看到阿公的影子,所以跟我爸也越來越親近了,連我媽都有些吃醋,哈哈,媽媽是有些控制慾的人,所以比起來跟爸爸相處比較舒服,只要有空就會回老家陪陪他們,人生無常,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能多久,所以得要好好珍惜還能相處的這段時光。